“鸡鸣狗盗”、“狡兔三窟”这些成语家喻户晓,而这两个成语都跟战国的孟尝君有关,《战国策》、《史记》等书生动地描述了孟尝君的一生,至今人们称赞孟尝君好客仗义、门客们多才机智。
但是宋朝的王安石却明确地指责孟尝君“特鸡鸣狗盗之雄耳,岂足以言得士?”
然而我认为,孟尝君的时代感知是严重错位的!他以春秋时期的处世原则来应对战国晚期的大争之世,势必一生碰壁!
西周以来,周天子在全天下实行分封制。周天子分封列国,列国国君在国内分封卿大夫。这些国君和卿大夫,对自己的封国和封地都有着绝对的全权,这些权利不受上级的任何制约!
但是到了战国后期,中原的封国已经大大减少,也就是说,大争之世,灭国战争时时都在发生。诸侯们为了应对日益扩大的战争,无不先后取消卿大夫的实际封地、实行虚封,加强诸侯国的国力。
各诸侯国的国君们只是名义上把食邑分封给卿大夫,而这些卿大夫只能象征性地收取自己封地的供养物资,对封地是没有治权的,治权归国君所有。这是战国晚期的天下大势。
比如赵国田部吏赵奢,就曾经去收取平原君封地的租税,为此还杀了平原君的十几个家臣。
赵奢者,赵之田部吏也,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租,奢以法治之,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。--《资治通鉴》周纪。孟尝君封地在薛邑,是从父亲靖郭君田婴那里继承而来的。田婴是齐威王的庶子、齐宣王的庶弟,因为在外交上的功劳,被封在了薛邑,而且长时间担任齐国国相。
随着齐国国君的更替,田婴与国君的血缘越来越远,加上国君的对田婴专权也越来越不满、日益猜忌,田婴罢相后就回到了封地。但是田婴对自己封地的建设却日益加强,招揽游侠、豪杰,扩充自己的实力。
田婴死后,孟尝君接替了父亲的事业,继续招揽门客、扩展实力,来者不拒,最终形成了“门客三千”,士无贤不肖皆来投奔的局面。
其实战国时期,各国为了招揽人才,风气使然,有许多“养门客”的封君公子,但是这大多是在国君的授意之下“为国储才”,可以说这些“养门客”的公子是国君的代言人。
但孟尝君养的门客却是自己的“私客”,在这些门客和孟尝君的意识里,薛邑的利益大于齐国、孟尝君的利益大于齐王!因而,孟尝君的实力越强,越会受到齐王的压制、越会成为齐国发展壮大的绊脚石!
孟尝君就是要给自己打造多个靠山,然后立于不败之地,齐王绝不能把自己怎么样,和齐王周旋到底。而战国后期,国君的权威不容挑战!
孟尝君势力增强,齐王就极力压制孟尝君;而孟尝君为了自身的安危,就会输死抗争!
可悲的是,孟尝君完全不明白,齐国是自己最大的依靠,没有了齐国,自己将什么都不是!这一点赵国的平原君比孟尝君认识得更清楚,平原君在秦国大军压境的情况下,直接指出赵国是自己最大的靠山,没有赵国自己就是俘虏!
邯郸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:“君不忧赵亡邪?”平原君曰:“赵亡则胜为虏,何为不忧乎?”--《资治通鉴》周纪。本来战国时期,士子们朝秦暮楚,奔走列国寻求重用,这无可厚非,但这是“士”的出路。像孟尝君这样的宗室封君,这样做是不能容忍的,战国时期还没有哪个宗室公子谋求去其他国家做官的!
孟尝君在齐国感受到了政治压力,试图到秦国去发展。然而孟尝君到了秦国,根本适应不了秦国“杜私门、强公室”的法制体系!想要逃离秦国,才上演了“鸡鸣狗盗”滑稽的故事。千古以下,被王荆公笑话:
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,岂足以言得士?不然,擅齐之强,得一士焉,宜可以南面而制秦,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!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,此士之所以不至也--王安石《读孟尝君传》。齐湣王灭宋犯了众怒,燕国乐毅为统帅、带领五国的军队攻打齐国,让人想不到的是孟尝君竟然带领薛地武装也加入了联军。尽管孟尝君自己身上也流着齐国王族的血液,然而他义无反顾地与诸侯们一起摧毁了自己的父母之邦!
这与赵国平原君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平原君在秦国围困邯郸的时候,把自己的奴仆和姬妾都编入了作战队伍,同时散尽家财招募死士。平原君集合了敢死队伍三千余人,愣是把虎狼一样的秦军逼退了三十里!
齐国一败涂地之后,孟尝君的薛地无所依附,独立与战国七雄之间,皮之不存毛将焉附。不久,孟尝君也死了,薛地很快就被诸侯吞并,孟尝君社稷为墟!
孟尝君的舞台一直是自己的薛地,从来没有到达齐国这样的高度,更没有天下的理念。因此,观念狭隘,又没有先进的治国政治理念,所有的只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!所养的门客,也多是目光短浅的亡命之徒,所以真正的大才是不会投奔孟尝君的。
冯谖给孟尝君提出并实践了“狡兔三窟”的策略,貌似是稳妥的办法,其实恰恰是取死之道、就是在作死!以齐王的力量,孟尝君就是有“十窟”,又能怎么样呢!
孟尝君和他经营了一辈子的薛邑一起走了,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。然而那些亡命门客的后代却留在了薛地那片废墟上,他们依旧横行霸道、败坏民风。
直到一百多年后,汉朝的司马迁到了山东,发现齐、鲁礼仪之邦,只有薛地民风彪悍,这就是百十年前孟尝君留下的。
参考资料:
《战国策》、《史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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